来填13年的老坑了。《怀念一条老狗》

-__学徒型达克斯 · 发表于 2015-6-9 2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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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缘故在沙漠深处做石油检测，两年了。估计没人认得了，不过反正13年的时候也没人认识我就是了【笑

-__学徒型达克斯 · 发表于 2015-6-9 22:03:00

怀念一条老狗

在一切的挣扎之后所留下的，绝非是某些值得夸耀与纪念之物。

                                                                        --- 题记


非要说到那条老狗，是两年前了。那时候刚把系主任打了，因为父亲在学校略略的有些薄面，倒也轮不上开除，只是象征性的让我休学了。家人不会容许我犯错之后还呆在家里，于是托了个朋友，便把我送到了河北。
初到河北的日子和那些励志小说或是网络上的故事都不尽相同，其实挺有趣的。我是在那里做药品的销售，也因为我当时年纪小，也是熟人所托。颇为受到大家的照顾。
当时去的是河北的承德市，在那里呆了有两个月的时候，我被分到了承德市下属的八县三区之中号称全国大县的围场县，在那里送货，维护销售渠道并继续开发客户。承德市区的气温已经偏低，而那地方，对于我一个来自关中之地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感受过那种真正的寒冷：晚上刮起来的风，夹着雪粒和零度之下的气温，从县城那空无一人的主街上横扫而过，那比刀子还恐怖。
应该是到围场的第四天。我遇到了那条老狗。
我原来刚下市场的时候，是和经理还有几个一起的同事。那时候虽然很累，可能一个电话，我就要背着货坐几小时长途车往返在承德市的八县三区之中，或者是坐经理的车陪他到某个连导航仪都没有收录的小村子送药品。饿了，困了，烦了，就是抽烟。一包一包的抽，抽的很凶。我和经理是座位下面一直都塞着两条烟的。

这样的工作强度确实让我有点难以接受。我在车上经常是默记着药品名称，价位和疗效，颠簸颠簸着就睡着了。经理停车后又惊醒过来，提着我的包下去到一家一家的药店去推销送货。每天早上七点多从旅馆出门的时候似乎永远都觉得没有睡醒，坐上车开始奔走地时候总觉得时间漫长到遥遥无期。但是在跑完一趟一趟之后，晚上回到市区。和同事们碰面，和比我大的多的大叔称兄道弟，喝酒抽烟。讲一些遇到地事情，说说黄段子。一天的劳苦似乎也不足为道了。
但等我分配到县城，再没人晚上不让我睡觉熬夜的对账，然后大早上七点催喊我起床了。不会听到经理每天早上的zippo打火机划开点燃他今天的第一根烟了。听不到在这地方绝无仅有的陕西话了，我却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那四天，我一直坐在网吧。没有工作，没有睡觉。我坐在网吧翻腾着我的qq，和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漫无目的的聊着天，希望可以驱散我的孤独与百无聊赖。
所以很必然也很出乎意料的，我肠痉挛了。疼的我在网吧地上打滚。那是个黑网吧，和那老板熟捻之后，每次通宵他都给我留着门，我才得以跌跌撞撞的回了几步远的旅馆
其实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疼过之后我躺在床上。莫名想到了痛经，觉得女人其实也挺辛苦。至少不是撇开双腿就是一生。
围场的凌晨冷，非常冷。疼痛过后依旧感觉不到任何睡意，却也失去了再去网吧的兴趣，我漫无目的的走出了旅馆，看着深蓝色而周边带点黄白的天空，默默的点上一根烟。很冷，冷风呼啸着穿过这个小巷，带起可怖的呜呜声，刚刚疼痛而汗湿的后背猛地一震颤抖，我的手几乎夹不住烟。烟头差点掉到我手上，只差几毫米。皮肤尽职的反应了那灼热的温度，让我似乎有把烟头捡起来戳在手上的冲动。在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就像一种诱惑，也是一种逃避。我背靠着旅馆的墙壁缓缓的滑坐在地，一动不动。
就着我抽烟的时候，旅馆旁边的垃圾堆里，慢慢的立起来了一条黄狗，浑身都是臭味。依照平时，我必然会避之不及。但是那天我就穿着一件衬衣，就那么呆呆的坐在旅馆门口。没有一点躲开的想法。
那条狗就那么走了过来，用鼻子闻了闻我的手，似乎是烟味过于浓厚，他倒是狠狠的摇了摇头。趴在我旁边，似乎是为了取暖，似乎又不为了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看了看我自己的双手。莫名奇妙的感到悲伤，感到快乐，感到孤独，感到愤怒。我捂住脸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直到烟头燃到手指才惊醒过来
我把他抱进旅馆，重新开了一间带浴室的68元的房子。我和他都好好的洗了个澡，他很乖，不动不叫，就这么任由我给他冲洗，那种信任而产生出的慵懒的样子让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洗完澡，我用浴巾给他擦干，这时候我才看到他身上斑斑点点的伤痕。我可以猜想到那是些什么恶毒的人类和无聊的理由，从那些烟疤和参差不齐的伤口。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被人类如此伤害的老狗为什么会信任我。
开始的日子，我害怕老狗会乱吠，或是随地大小便。经常把他放在厕所，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在便溺之前会不断的挠门，我打开门，他就会跑出旅馆，去那个垃圾堆旁边大便。当我给厕所铺上报纸之后，他也会很乖的去厕所便溺。我也就放心的把他放在房子里。

有了老狗陪伴的日子，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我重回了自己的轨道。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后给老狗喂食。然后去开始一天的工作。晚上也不用再去网吧消磨自己的时间。我晚上会早早回到房间，清理他的“作案痕迹。”然后带他出去散步喂食。他似乎就是我的朋友，我最亲密的朋友。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地，你回到旅馆的房子，有一条狗会迎接你的归来。在这个孤独的地方一个人睡在空荡的房子里的时候，有一条狗的呼吸声，在你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对账的时候，有一条狗扒着你的腿可怜巴巴的讨东西吃。在你一个人在寂寞的午后晒太阳的时候，有一条狗卧在你的膝盖上。在这个孤独而寒冷的地方，这都是足以令我内心一暖的感受。而我也因此得到了救赎一般，继续着我的工作。和老狗继续平淡的生活下去。

故事本该如此。我很想这样美好的日子能一直到永远，但是生活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意见。

老狗丢了。

我一如往常的回来，收拾好他便溺的痕迹之后带上两根火腿肠。老狗也迫不及待的想冲出门去，毕竟被关在房子里一天了。我笑着给他让开路，他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我回头锁上房门走出旅馆之后，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又是跑去了垃圾堆翻吃的，紧走几步过去准备把他抱走。但是走过去却发现他并不在那里。一瞬间我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他是被偷走了，而是希望他只是玩疯了自己跑远了。晚上还会回来的。

但是他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整整三天，老狗都没有回来。我心神不宁的工作着。每天跑完最后一家药店之后都赶紧跑回旅馆，希望能看到他。看到他玩够了跑回来，看到他饿了三天之后可怜巴巴的找我要吃的。我连我怎么训斥他都想好了，甚至说我都考虑了如果他回来我要不要踢他一下让他知道错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房子门口依然空荡荡的。没有老狗。

我失去了他。我的老狗，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会面对谁。是看上了老狗觉得应该是流浪狗然后自己抱回家养的，或者是那些心理变态的虐狗狂，还是那些吃狗肉的人亦或者……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下去。我宁愿是第一种人抱走了他。哪怕他不能在回来不能在与我生活。至少他还活着。我买了啤酒一个人坐在房子里，我并不喜欢喝酒，也完全没有什么酒量。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是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事实。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我一手惦着啤酒瓶，一手拉开门。半醉的状态和并不算好的心情让我张口冒出了陕西的粗话：“你砸你娘地X呢？”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应该没有听懂我说了什么。不过我开门就先嚷了一句似乎是震着了他，他略微的后退了一点才张口说话，而我基本都没听清，朦胧中我听到了一句：….狗是我的….拿钱来。我才抬起头看着他。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一会瘦长一会滚圆，似乎是隔着一个哈哈镜在看，越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就越是模糊。我揉了揉眼睛，伸出一只手撑着门框站直了身子。但是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人看我似乎没有搭话的意思，给我脚下扔了一张纸就快步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去追上他，是因为我已经迷醉到无法行动还是说我当时另外有所顾忌。我现在自己都已不得而知。我只记得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床下全是呕吐的污秽而房门大敞着，手里却还捏着那个写了一个号码的纸条。

这是我在不眠的夜晚枯坐在阳台抽烟时回想起的故事，我曾经希望我永远不会再想起。但是一旦回想起来那曾经与我如此亲密的老狗，我又实在不能沉默的压抑自己的感情。对于我来说，那段时间并不是那么的令人愉快且值得回忆。我承认作为一个男人，当时自身显得过于敏感和脆弱。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因为老狗发生的事情之外，甚至都难以仔细的去回想起当时到底还经历了什么。因为那些天一直都浑浑噩噩，偶尔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时候阳光都刺眼的疼痛到我几乎想流泪。老狗的到来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救赎，而他的离去也却是压垮我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工作压力，孤独，这些在老狗丢失之前本就已经将我压得难以喘息。

我拨通了那个号码，我印象里我就那么坐起身子直接掏出手机就拨了出去。并未组织言辞或是平稳心神，我甚至没有仔细考虑这个电话到底是做什么的。宿醉让我并未能过多的思考。而接通之后那人的话说的的确并不出乎意料。

他向我要五百元。他的理由是冠冕堂皇且强词夺理的：我是窃了他的狗，而他只是狗拿回去了。但是因为我地驯养不善，狗现在不听话了。于是卖我个便宜。我好气又好笑，老狗是我从垃圾堆捡回来的流浪狗。若是真是他的狗，那他岂不是住在垃圾堆？

我并没有耐心的听完他蹩脚的理由，很不耐的打断了他并直言他不过就是个贼。对方沉默了一瞬后也不在用他那让我听着牙碜的醋溜普通话了。操着一口河北话直截了当的就开始和我对骂起来。几句理亏之后便威胁着说见不到钱就杀狗。

我并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种种的脏话在我嘴边已经兜了一个来回。但是为了老狗，为了我得之不易的朋友。我忍了。我尽量放缓语气去告诉他不要杀狗，杀掉之后他也拿不到钱。并且一再向他声明我只是一个来围场县送货的外地人，身上并没有带那么多的钱可以给他。我觉得我的语气已经可以接近低三下四，但是他还是一口咬定了五百元，一分都不肯少。在争执中他甚至都蹦出了撕票这个字眼。我忍无可忍的对他喊：“你这就是绑架！就是勒索！”对方一声嗤笑：“不服那你报警啊？”

他说的对，我不能报警，这种事在现在的社会去惊动警察是不可能的。并且老狗是我捡回来的，是流浪狗。没有打过疫苗也没有狗证。如果真的报了警，那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五百元都无法摆平的事情。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可能反倒是我。他们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如此的狮子大开口。

我只得答应给钱，但是提出现在真的掏不出钱来，我需要时间去筹一下。他要求三天内见到钱，但是对于我提出看狗有没有受伤什么的要求却说到时候再看。

剩下的日子里我挨个给所有的客户打电话，问他们现在需不需要药品，我知道就在半个月前经理刚刚来走了一遍客户，把药品都补充了一遍。现在鲜少有需要补货的药店。就算是有也不过是十几块钱的，而十几块钱我是不能往上一级报单的，我需要攒够至少五百块的单子，整整三天，也不过才收到二百块钱的订单。而我已经把好话对着所有的客户都几乎说遍了。有的客户已经开始看到我的电话就直接挂机。我并不在乎失去客户，我只希望能赶紧凑齐能换回老狗的，那催命的五百元。为此就算是丢掉了工作我也并不多么在乎。可我终究没能凑够那些钱。而每天早上对方打来电话时，对面的声音也由急切变得不耐，最终也已经是露骨的谩骂。我并没有回骂于他，也只是默默的听着他在那边口无遮拦后挂掉电话。

我已经害怕接电话了：铃声响起的瞬间我总是感到背后发凉而激灵。惧怕接起电话之后听到的是老狗已经被害的消息。电话响起的时候并不立即接起，我会直直的盯着手机，一边克制着自己接起的冲动一边希冀对方感到不耐而挂机。可是这次的电话来的非常坚决，我一次次的置若罔闻而电话却一次次的响起，那手机的铃声就仿佛催命的声音不断的在我耳边回响。我用力捂住耳朵。感受到手机的震动随着床垫不断的传导到我的双肘从而直达头颅，我的整个胸腔似乎都共振而悲鸣着。我最终有如发疯一般将手机用力掷向墙壁，屏幕碎裂的声音仿佛一个信号让我从床上霍然而起。我用力的踩着手机，一下一下的踩，用我手边所有可以挥动和丢弃的物品砸过去。踢打着这个本就空空如也的小房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随手撕扯着旅馆墙上的壁纸。最终发泄完毕的时候，我四下看去的第一个反应是报警。甩开手边已经塌陷而破损的纸箱，也就这么把自己直直的扔在了地上。翻着白眼去盯着天花板，水渍印出地污垢就像是一把中世纪断头台的长斧，我便刻意的把脖子稍稍挪开。当地砖上冰凉的温度缓缓渗透进身体之前，我就突然沉入了已经不记得多久都没有过的沉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外面有人以快要砸碎门扇的气势拍打所发出的地声响。而当我完全醒来正在揉眼睛的时候，外面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而离开了。我并不在意他是谁，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够，这段日子的一切都让我已经歇斯底里，而昨天的发泄也的确让我能冷静不少，五百元？去他妈的。我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挪动身体的欲望。右手伸进口袋摸出一根烟叼上，再去摸打火机的时候却怎么都摸不到了。极不情愿的爬起身来。背后的冰凉被空调吹出的热风一激便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从床上随手抓来一件外套披上。这个房间并没有窗户，我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摊开手掌把一根烟放在上面，想捏碎它。但手指发力的瞬间就又僵直住然后松弛了：它是无辜的。

我漫看了一圈周围的狼藉，又低垂下脑袋盯着手里的烟。突然失去了讨伐它的兴趣，这样反而使我更加的空虚：一个可怜的人利用比他更加弱小的，甚至没有生命的物品来发泄愤怒得到满足，这样就能得到原谅并且万事大吉了吗？这一瞬间我竟觉得一丝沾沾自喜，似乎自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丑恶与弱小的一面，仿佛是站在人性的第三人称下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一次自我审视。

这种情绪被再次的敲门声戛然而止。但是这次敲门声却只是粗暴的响了两下，便就是沉寂了。不耐的推开房门却也只见到一条老狗，准确的说，是一条老狗的尸体。嘴被布条紧紧的捆扎着，眼珠爆出的被吊在门框上。我盯着它，它的眼睛里映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我，一个面无表情的我。

当我拎着一根不知从那抓来的棍子漫无目的的奔走在深夜的县城的时候，黑黢黢的主街上没有路灯。一家网吧窗口透出的光直射在我脚面上，我呼吸喷出的白气就像是从老狗嘴里滴下的血在冰冷的地砖上激出的白气。我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我拿着棍子想要找谁打一架吗？但是最后还是绕回了旅馆。

我伸手去解开老狗，绳子缚的毫不留情，我用指甲用力的扣着依然难以解开。激怒之下我张嘴咬着绳头用力的扯着，不再去考虑什么干净卫生，也不再忌讳与这是否是一具尸体：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朋友死了之后还是这种屈辱的摸样。最终解开的瞬间用力过猛，老狗的身体摔在了地上，没有来得及伸手接住。我手里捏着绳子呆呆的看着他。

抱起老狗，再次去开了一个68元的房间。看到了那个前台小姐惊讶与厌恶的表情，没有理她。仔细的洗刷着老狗身上的污渍与血迹。我也用力的搓洗着自己。仿佛就像是一种赎罪的表示。洗着洗着，在水雾朦胧中我睁开眼睛看到了老狗突出的双眼，已经因为血压消失而趋于扁平。我的眼泪突然又涌了出来。这一刻，在这个水雾弥漫的小浴室里，在这个一个人和一具尸体呆着的小浴室里，我和我自己的无能赤身裸体的狭路相逢。

我把他送回了那个垃圾堆，我不知道我应该把他送去那里。他已经死了，而我却要作为一个人继续活下去。我不能因为他的死去而做出太多的反应与悲切。我明天见到客户依旧要笑，依旧要向家人和经理汇报着自己安好，市场形势一片大好。他们不会在意在这一天夜里有一只老狗的死去。寒风中老狗的身体冒出一缕淡淡的白烟，佛教宣称灵魂会在身体里徘徊一天，这就是老狗，他要离去了吗。

老狗，这里只有你陪着我了。或是我陪着你。若是你我有一个终将离去，剩下的那个就要继续流浪了吧？